发疯产物【ChroNoiR 黑黑】
【愛してるよ、葛葉】
我不会再接受叶的告白了。至少从第三周目开始。
其实...我也从没接受过。
或者,应该说从没来得及接受过。
至少大火和子弹没有给我机会。
耳朵像耳鸣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,嘈杂的人声和东西烧着的声音,军靴的踢踏和子弹掠过的声音,像是电报,滴,滴,滴地作响。叶...那家伙每次离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,分明知道自己下一秒就...的人......遗书什么的都没准备,倒是留下一句话。
...
不想说。
每次想到,失焦的画面和电报声的背景音乐,清晰得可怕的那句话...那句话啊......
...
不想说。
说不出。
那家伙第一次说的时候,就是...被大火吞没了大半个身子的时候,被火光映得像是多了一层圣光...那家伙真是笨蛋啊...都那个时候了还说这种话...想着,如果能再见面,如果...如果他还会向我告白,一定要亲口回答他。
回答他...【愛してるよ、かなえ】
但事实上。第二周目的告白依旧是他一个人的说辞。子弹穿透胸膛炸出鲜血,魂魄也像是被放逐了,于是像鸟儿失了翅膀,落下了。我抱着他...他轻得像纸,苍白得像正月的雪,恍惚地看着我,甚至笑了,说着那句话……我...哽咽着回答,说得断断续续,像被掐住脖子的乌鸦,叶他…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,估计是没听见了,眼睛闭得跟死了一样…已经离开人世了……
我再也不想听到那句话了。
再也不想了。
预示着告别,可能也预示着再会。
但我不想再听见了。
干脆从开始就断绝吧。这样想着。
我于是不再寻找他,但也没有离开,至少在前年春天樱花绽放以前是安逸且空虚的。
“请问,这里有人坐吗?”
“...什么...?”
“请问,我可以坐在这里吗,先生?”
书生模样的...叶。
公园角落的长椅,慵懒的午后,被遗落的一角,仅有一枝樱花作伴,生得憔悴。
他坐下。
我起身。
打算走了,毕竟已经决定不再与他有交集。
“你说,它会记得它曾经的凋零吗?”
停下。
“...什么...?”
他坐在长椅一端,伸手去摸开得正旺的樱花。
手腕怎么比上一世还纤细啊...露出的脚踝看着弱不禁风的,这家伙......
“去年春天,我是看着它凋谢的呢,”叶垂眸看着零星的花瓣,“就在这里。”
他扶着长椅站起来,凑近那枝樱花。
“还记得我吗?”
【我怎会忘记你,叶】
【我该怎样忘记你】
我径直走了。
那家伙突然开始咳嗽,用手捂着嘴闷咳,局促地呼吸,想要抑制,反而喘得更厉害。
我想都没想冲了过去。
冲过去了才发现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。
那家伙已经咳得要趴在地上了,满脸通红,眼睛里全是眼泪。
“喂你...不要紧吧?”
咳得根本说不出话,倒是死死攥着我伸出去扶他的手。
他伸手指了指公园围墙后面的平房,我便搀着他向平房走去。他掏出钥匙,手抖着去开锁。我伸手拧开,把推拉门“哐”地往旁边一甩。
他倒了两粒药片兑水吞了,又灌了半杯看着就难以下咽的液体,终于是不咳了。
“...抱歉,真是麻烦您了...”
我没回答。
“介意留下来吃个便饭吗?”
“......”
“怎么回事?”
“...啊?”
“咳嗽。”
“哦...不太清楚呢,从小身体就不太好,医生也说不清,只是说...”
“说什么?”
“...说是活不过两年啦...”
有那么一瞬间。
“...什么时候?”
“去年年初去看的,今年...是第二年啦...”
懊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遇到他,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去找他。
“嘛...反正活着也没意思,早点去体验不一样的生活。”
他笑着看着我。我避开眼神。
“...晚饭吃什么?”
“嗯...吃什么好呢?”他作出思考的样子,“木花鱼拌饭,怎么样?再加个温泉蛋?”
“随便吧。”
“那我去准备喽。”他站起来,走出屋子。
于是,我和他又凑在一起了。
我的视线停留在角落的杂书与纸张上,我躺在榻榻米上,伸手抽出一张纸,毛笔写的文章。
是个作家。
还是个不知名的小作家。
我不太爱看书,但能看出,这家伙的文风还蛮奇怪的。
我把纸盖在脸上,遮住射进来的阳光,打算个睡觉。
这才意识到,我跟他算是“刚认识”,却是连边界感都没有了。随意动他的东西都不打声招呼,好像已经熟知他不会在意一样。
之后才知道,这家伙收入微薄,因为旧住处的房租担负不起,刚搬过来不久。
第三年了,是从他被断定活不过两年开始的第三年。怎么说,他挺过去了,但是现在更严重了,几乎是从早咳到晚。怕打扰我睡觉,每晚都在厨房打地铺,把门关得死死地。
门烂得不隔音,还是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喘息声。有时候会想,这家伙不会在梦里走了吧?有种心慌,但平静,不知道叫不叫害怕。
“你要不...搬出去住吧。”
一次半夜他来到我身边。
“...我太打扰你了。”
声音是低着头发出来的。
我没回答他。闭着眼睛装睡。
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,挪进去。我背对着他,依然能感受到他的体温,像炉火一样。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这家伙这天的体温格外得高。
我听见他抽泣的声音,就在身边。夹杂着轻咳和喘息。渐渐无声了。
睡着了。
我坐起来,替他掖好被子。
我走出门口,比太阳起得早。我漫步在公园,坐在角落的长椅上。朝阳把四月的风温热了,吹动盛开的樱花瓣。
【我见过你的凋零】
【我记得你】
我记得你。
你记得我吗...?
在太阳照亮四方的时候,我站起来,折断了那一枝樱花。
我带着它穿过繁花似锦与艳日。
它被吹掉了几片花瓣。
待我走到公园门口,它掉得只剩一朵完整的了。
带着它走进屋,叶还在睡。
我突然感觉身体发冷,伸手握住叶的手。
冰凉的。
我掀开被子摸他的身体。
没有体温。
我呆坐在他身边,把他的手放进我的衣服里,想要捂暖,才想起来我也同死人一样没有体温。
麻木地,我为他准备了棺材,把他抱进去,干枯的樱花木放在一边。灵柩埋好,扫干净尘土。
慢悠悠地晃回家,收拾打扫他的房间。其实没什么可打扫的,基本上没有家具,厨房也没有多余的食材,除了那点省着吃的米。
收拾他写的作品,归置好放到柜子里。很多作品没有名字,搞得我不好分类。倒是有一本,虽然没有名字,但画了一枝樱花。
我翻开来。
【我记得天使所说的,我们和你在一起,但是你必须独自迈出第一步。
于是我在四月,樱花绽放的四月迈出了第一步。午后的阳光照着我,但我暖和不起来。
有人占了我的地方,白头发,或者说,银的?老爷爷吗?尖牙和尖耳朵,一看就不是人类嘛。
是来把我从这个令人作呕的世界带走的吧!那是天使呢!去把天使拐走吧~】
【我把天使拐走了,在我家吃木花鱼拌饭加温泉蛋】
【两年,不到两年,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两年了呢...会感到可惜吗?会的吧。至少会伤心,会想趴在睡午觉的他身上,听他抱怨,起来,好重的啊喂】
【喜欢】
【像扎在塑料袋里的金鱼,被剧烈摇晃,氧气被溶干了,好难受】
【分明什么都知道,心口不一的家伙】
【没想到居然活过了保质期,但是也像被网卡住鳃的海鱼被吊着,什么时候脱臼了】
【估计着在最近了,让他走吧,他不该承受这些的】
...
【早上,他走了,为我掖好了被子,我的身体暖和不起来。别回来了,别看到沉睡不醒的我,别看到聋哑一般的我,别看到春天过后凋零的我...】
...
【我想,同一只斑鸠在坟墓作伴①】
(①在西方风俗里,坟墓里放一只斑鸠代表死者是因为失败的爱情而去世的)
我啊...
我...
好难受啊...
不知道为什么,特别特别想他。
如果我今天早上没有出去,他是不是就不会...
我怎么...
我的眼泪大概是流干了,难受得想把五脏六腑都挖出来。
我想找他。
这一世。
我会找到他。
书的一页掉了出来,我捡起来。是他一口气完成的一句话。
【愛してるよ、葛葉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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